从此以后,赵行德晚上起来给马匹上精料,每天给马梳理鬃毛,清理马蹄上的杂物,遛马,还神经质一样的和这匹大马说话,在韩世忠的指点下,这匹河西大马才渐渐接受了赵行德的驾驭,不过每天仍旧无精打采,似乎颇不屑于赵行德斯文的气质。
“你能开三石的硬弓,膂力倒是不错,可惜腰腿的力道还是太弱,你屁股踏踏实实地把战马当成了胡床一般坐着,这两条细长腿软趴趴地搭在两边,全无半分的力道,它能够瞧得上你这书生才怪。”韩世忠继续不阴不阳地讥刺着赵行德,然后又指点了他站马桩,锻炼腰、腹、大腿、小腿几处体力的窍要。
赵行德心知他是感念自己当初的援手之德,也不做他想,每天老老实实按照韩世忠的指点打熬身体,所幸因为有太子车架,还有一堆文官随行,镇北军行军的速度并不快,每天红日刚刚西斜便早早扎营休息,使赵行德尚有时间休息。
“这马通人性,有时发发脾气,也许是头天夜里被相好的母马啃了一口也不一定。”赵行德若有所思地回想起韩世忠的话,提了提缰绳,那河西大马仍旧是无精打采,“也许是恰恰相反呢。”他有些心怀恶意地想到。
举目四顾,镇北军的行军队列十分严整,中间是步卒列成的纵队,护送着太子及童贯等大员的车架,这些步卒头戴红缨毡笠,脖上是鲜艳醒目的红巾,身上是灰色的轻便军袍,只携带制式腰刀和弓箭,盔甲,长枪、强弩、火铳等沉重之物一概放置在步卒队列两侧的车队上,运粮车、弩车、火攻车、枪车、虎牟车、橹车等,或有骡马拉着,或有民夫推动,一支支车队前后相接,仿佛两道移动的城墙横翼护着步军纵列的两面,一旦遭到敌军的突袭,便可以立即结成牢不可破的车阵。
在行军纵列的前后左右,还分布着四营骑兵。按照本朝武经总要之规,各营指挥使当不时派出侦骑哨探百里之内的敌情,以收料敌机先之效。不过,因为一直都在大宋腹地内行军,等闲毛贼怎敢来骚扰打着天子龙旗的五千精锐,各营指挥使都不做这无事生非的恶人。所有骑兵都有慢慢地策骑行进在步军和车队的附近。韩世忠也指挥他的第三营骑兵紧紧贴着辎重车队行军,一则大路中间好走,二则与辎重军官搞好关系,将来自有好处。
“听说河北大地平坦,最利骑兵纵横驰骋,此番朝廷有意廓清河北,韩将军大有用武之地。”赵行德虽然没有官职,但前来望他的陈东等人还是向他透露了许多朝堂上的风声,比起韩世忠这样的大老粗消息灵通不少。
“朝廷廓清河北,干老韩甚事?”韩世忠眼中露出厌恶之色,在饱读圣人诗书的赵行德面前,他说话反而更加肆无忌惮,“吃的是这碗饭,官家要打仗,咱流血拼杀便是。”他目光有意无意地在辎重营车队的几辆车窗帷幔处游移,赵行德知道其中一辆中便有巩楼所献的李红玉,此番犒劳河北将士,随行军妓共五十五人,所幸领兵的主帅童贯乃是宦官,不能人事,从汴梁出戍至今,除了偶尔命这些军妓置酒之外,再无别的差遣。
童宣谕使不能人事,连累的镇北军别的将领,也不能随意享用这些军妓,以免触犯了大人之忌。这反而令韩世忠大大松了一口气,一边打听李红玉的消息,一边结交得力的官员,河北不比京师,只需得力的人暗做手脚,军妓变成良家妇女也不是难事。
虽然童贯公开的身份乃是宣谕使,但朝廷意欲换帅河北的消息早已传到了河北行营的高层。本朝北京大名府乃是河北行营帅府所在,保信军节度使、侍卫马军副指挥使,河北行营都部署刘延庆,正脸色阴沉地着跪伏在地的一众部将。
“老夫素来待汝等不薄,你们便是这样报答的么?”刘延庆执掌河北十数年,麾下众将皆是一手简拔于卒伍之中,平日虽然有些骄纵部属,一旦发起怒来,地下数十名顶盔冠甲的悍将竟然无人敢仰视,无人敢一字辩白。
“什么兵谏?什么太子面前陈情?你们当朝廷是什么?非要老夫身死族灭,你等才安心么?”刘延庆面色铁青,朝廷换帅的消息传来,他原本有些心灰意冷,但转念想,这几十年将军做下来,自己在内地州府早已置下良田美宅无数,官至节度使,当初曹忠武公曾言:“好官不过多得钱尔。”正是此意。此番退职还京,虽然不再似以往那班威风八面,却胜在清闲自得,刘氏一门也不再犯君王之忌,下一代还有重新重用的可能。
谁料今晨醒来,却有数十部属全副盔甲的来到他寝室外的庭院中,说什么朝廷误听小人谗言,大家伙气愤不过,要兵谏,面见太子为老帅辨冤曲,这不是把老刘往火坑里推么?一想到此处,刘延庆的手便禁不住的颤抖起来,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,跪在地下的田世珍、商琼、胡塞安等几个部将不自觉的畏缩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