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,海市蜃楼中映现出不少人影,都是汉人打扮,扶老携幼,拖家带口,有的牵着骡马,有的推着中原常见的鸡公车,男人带着媳妇,婆娘带着小孩,一看便是逃难的人群。这些人都熙熙攘攘地推挤在一座宏伟的城关之前,依稀可见一些老者还不住地向城头戍守的官兵恳求着什么,却没有回应。城外的百姓不住的向着逃来的方向张望,仿佛实在恐惧着什么东西。忽然,原本规矩的人群骚动起来,推推搡搡桑地向城门涌去,不少壮年汉子破口大骂,甚至有人取出了身上的弓箭,作势要朝城上射去。
正当局面不可开交之时,城头上突然射下来一排弩箭,将那城门附近的百姓射死一地,顿时将前涌的人群惊散,虽然听不到声音,但从百姓们惊慌失措着往后退,往后跑,互相踩踏的行动来看,城门下面此刻想必是哭爹喊娘之声四起。百姓们逃离了城门附近,却舍不得就此离开城关,都彷徨无助地在那城头弓弩射程之外徘徊。
见百姓们如此凄苦,陈德心道这些人装束都是汉家打扮,想必是遇到了什么转乱,要投靠的城池却不让入内。他转头探询地望向于伏仁轨,见他也全神贯注地看着远方的蜃楼。
突然,蜃楼中的景致又有变化,一彪回鹘骑兵铺天盖地地从远处而来,一见到那大群大群聚集在城关外面的汉人百姓,纷纷加快了马速,张开一张骑兵大网,仿佛草原上驱赶牛羊一般,将城外百姓驱赶得越来越集中,偶尔有汉民拿出弓箭反抗,要么被纵横驰骋骑兵一刀看到在地,要么被数箭射到。即使不反抗的汉民,跑得稍微慢了一点,也被马匹带着巨大的冲力撞倒在地,葬身黄沙。最后,所有逃难的百姓被拢做一堆,被回鹘骑兵逼迫着,一步一回头地往来路而去。
众军士正沉浸在这情景当中,一阵大风吹过,蜃楼顿时消散。好些人气愤地摩拳擦掌,嘴里骂骂咧咧,陈德心中忽然想起,转头看向于伏仁轨,于伏仁轨见他探询的目光,沉声确认道:“那城就是敦煌。”他多次率军护送商队来往敦煌和岚州之间,虽然城头旗帜看不清楚,却从城池的形制认得清清楚楚。虽然于伏仁轨乃是吐浑人的血统,但久居中原多年,世代与汉人联姻,心中早把自己和汉人不分彼此,见到这些河西百姓如此被回鹘人欺辱,也是气闷异常。
从于伏仁轨确认了自己的猜测,陈德脸色铁青,眼望着西方天际,沉声道:“曹氏不亡,是无天理。”底下军士们也大都是到过敦煌的,眼见这番悲惨的场面,不需军官催促,自觉整队出发,适才的饥渴疲劳全都不顾,只想早日赶到回鹘阵前,厮杀一番,一泻胸中愤怒。
而适才那蜃楼景致里的敦煌城楼上,目送汉民被回鹘军队押送离去,两员将领正在激烈的争执。
“索大人,这些百姓视我归义军如父母,不惜破家来投,为何不开城门纳之!”镇将罗佑通手按横刀大喝道。
敦煌城关守将索元勋被他当面直斥,面红耳赤,似乎感觉到手下军兵也向自己投来鄙夷的目光,恼羞成怒,喝道:“城关重大,不纳这些百姓乃是节度使的旨意,你若有不满,自找那节度使分说,为何与我为难?”言语中却带着几分底气不足,归义军之所以能立足河西百年不倒,全在于河西汉民的支持,眼下归义军与回鹘结盟,抛弃甘州、肃州逃难而来的百姓,军中上下,没有几个过得了自己良心这关的。
罗佑通没想到他抬出节度使的压人,勃然大怒,他虽然率直,却不傻,不敢明着反对曹延禄,只得怏怏而去,一边走一边骂:“没了良心的腌臜东西,将亲妹子换来的官儿,就是一条狗!”声音大得几乎整个城关上军兵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索元勋没想到他像耍无赖一般破口乱骂,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只仅仅握住腰间的横刀,却听耳畔有人声道:“索兄不必与如此浑人一般见识。”转头看,却是节度使的叔父曹元康,他虽然没什么官职,却是曹延禄接掌归义军的辅助之臣,曹氏与回鹘联合,归义军中颇多不满,因此曹延禄在重要地方都派了曹氏宗族中的心腹监视,等若是监军。
曹元康鄙夷地看着罗佑通骂骂咧咧离去的背影,哼了一声,道:“眼下张氏未灭,且让这等脑后生反骨的人嚣张两天。”他见索元勋脸上也有不豫之色,似乎心中为不纳汉民之事颇感惭愧,微笑着安慰道:“元勋不必自责,敦煌与甘州早有约定,瓜沙州回鹘乃归义军臣民,甘、肃州汉人乃回鹘治下,互不干涉。这约定也有几十年了,往日里汉人犯了法,逃到我归义军来,还不是要交出去点天灯的。今日之事恰如往日一般,向来如此,元勋又何必被那浑人影响,没得坏了自家心绪。”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索元勋听他开导,心头块垒也微微放下一些,脑子里却仍有些浆糊,这血脉相连的同胞,岂是一个约定便可以置身事外的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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